1947年7月至1948年6月,是解放战争的第二年,人民解放军主力开始外线作战,由防御转入了进攻。刘伯承、邓小平率领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,从鲁西南地区强渡黄河,摧毁国民党军数道防线,千里挺进大别山,开辟了鄂豫皖解放区。陈赓、谢富治率领晋冀鲁豫野战军的太岳兵团,在晋南渡过黄河,挺进豫西地区,解放河南、陕西数十座县城,开辟了豫陕边解放区。陈毅、粟裕指挥华东野战军,进入豫皖苏大平原,经过数月作战,攻克县城数十座,解放了洪泽湖以西、平汉路以东、陇海路以南、淮河以北的广大地区,进一步发展了豫皖苏解放区。

我家住在临颍县城东五里任庄村,这一时期陈毅将军在我家住过两次,前后有一月多时间。

1947年农历11月12日傍晚时分,大路上从北往南过队伍,背的背、扛的扛,有的快走,有的跑步,南北路上都是兵。经过我们附近的村庄时也不抓人,可是老百姓心里仍然害怕,回到家里把门顶紧,从门缝里往外看,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。大军往南过了一夜,五更时俺村上来了部队,到处都是敲门声,喊叫声:“老大爷,老大娘!快开门啦!我们是八路军!”我家始终没敢开门。到了中午,有几辆吉普车和一辆大卡车停在我家门口,从车上下来十几个年轻战士,有的背着长枪,有的带着手枪,接着又下来四个人,年龄较大,衣着也和其他人不同,言谈举止像是首长模样。他们东走西看指点着,不知道说些什么,估计可能是看地势吧,因为周围各村都驻满了部队。

不大一会儿,持长枪的战士疏散开了,带短枪的战士同四位首长走进我家后院,那时我在后院东屋草房里住,堂屋是瓦房,住着公婆,他们要借住草房。公公请他们住堂屋,被他们谢绝了。一个四十多岁的首长身材非常魁梧,听战士叫他陈首长。他往前走了一步对我公公说,“你们一家人住在一起比较方便,我们住东屋很好。”公爹只好答应,让我搬东西腾地方,陈首长说:“什么东西都不用动,我们不用你们的东西。”

陈首长天天早起晚睡,已经是寒冬了还经常穿件短袄,很少披大衣,室内不安炉子,也无地火,床上仅有简单的被褥和文件箱。每天早起,一个十七八岁的叫小王的战士从东邻给他打水洗脸,晚上给他灌一袋热水。一天婆母问战士热水袋是往哪里用的?小王笑了笑说:“给首长暖脚呗!”婆母笑着说:“我还没有见过,真是个好办法。”

陈首长在南山墙上挂一张大地图,东墙上挂一张小地图,经常有位姓粟的首长来找他谈话。在我家大门、二门均有岗哨,每天除了小王和炊事员端饭外,很少有人出入。一天我从东屋窗前过,发现窗台上我的那本《三国演义》书不见了。我对着窗户看了一会儿,陈首长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说:“东西丢了吧!不要紧,你的书别人借阅一下,丢不了的!我给你几本书看看。”他说着给我拿了一本《论人民民主专政》和《蒋介石是人民公敌》,还有一本华东解放军画报,第一页即是陈毅将军的照片,还有粟裕同志的像,我每天只听小王叫陈首长,谁知道他就是陈毅将军啊!第二天他在院里阳光下看书,我抱着女儿走到他跟前,他拉了拉女儿的手说:“小毛妮,冷不冷啊?”我大着胆子问他:“陈首长,你是陈毅将军吧!”他笑眯眯地说:“你听谁说的?”我说:“我在华东解放军画报上看到了你的照片。”他嗯了一声,笑着点了点头。接着问我什么学校毕业,我回答:“高小毕业。”首长问:“小毛妮的姥姥家是丁庄的富家吧?有多少地?”我说:“二百多亩,我两岁时父亲就去世了,母亲抚养我姊妹二人。”首长说:“那你也算个苦命人啊!人的出身不由自己,道路是可以选择的。你看村里的标语:人人有饭吃,人人有衣穿,土地回老家,合理又合法,要说服家庭按共产党的政策办事,做个开明绅士。”我们家听了陈首长的话,认真执行党的政策,土改时,村里只清算了我家的浮财。我公公说:“还是听共产党的话好,听领导的话好。”

不忙的时候,陈毅将军和其他首长常在后院谈论,像观看三绝碑啦,在裴庄召开的军民联欢会啦等等。他们谈得很有趣味,我们在一边听着也分享着欢乐。有一次小王拿了两件衣服进我屋,其中一件是上身小皮袄,要我帮他缀上扣子。小王说:“首长等着穿呢”。

陈毅将军二次住我家是1948年端午节前后。那天,他一进二门,我连忙站起来说:“陈首长回来了!”首长看见我正在洗面筋,笑着说:“你们的消息真灵通啊!听说我们回来就做饭招待哩!”这一次在我们家只住了六天,走的那天上午,战士们打水扫地,借的东西送还,群众都说部队又要走了。果然不出所料,当天下午我们全家在北屋坐,陈毅将军走进屋,拉住女儿的手说:“辞行啊!小毛妮。”全家人听到首长要离开我们家,心里都有些恋恋不舍。首长干的是国家大事,再好,咱也不能挽留啊。全家人送首长到大门外边,这时街上站满了男女老少,很多人都听说我家住的是陈毅将军,都想看一看他到底是什么样子。首长挥手向乡亲们告别,然后上车,群众怀着难舍的心情目送吉普车向北驶去。

(整理:姚裴然)